送你一条富春江 在新中国史册上有特殊位置的大型水电站:新安江

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海外版

送你一条富春江

被朝霞染红的桐庐县富春江上空。 黄 强摄(人民图片)

送你一条富春江

位于富春江畔的浙江省桐庐县。 新华社记者 黄宗治摄

在浙江桐庐的3天时间里,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感知富春江。

富春江,既是新安江、兰溪江汇流之后的名称,也是新安江或钱塘江流经富春山段的名称。对于富春江的美景,南朝梁文学家吴均在《与朱元思书》中曾生动描绘:“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

傍晚,我从桐庐东门码头登上“富春未来号”,在天边红霞的相伴下开启富春山居图实景游,前往黄公望的画中寻幽。

桐君山上,桐君塔朦朦胧胧。富春江大桥横跨江面,在幽静的南山之北和喧嚣的城市之南,聆听一段流水低语倾诉。揣度这条浩大水系的前世今生,不知不觉间,身心和视野尽被淹没于岁月深处。想来,富春江大桥一定最知道这条大江的沉浮与沧桑。

从前,富春江上是没有桥梁的。人一般沿江顺行,很少借助桥“横行”于江上,偶尔横渡,也是借舟船之力。江面上曾舟船穿梭,日夜繁忙。有人要从此岸摆渡到彼岸;有人要从彼岸来此岸;有人要从这里逆流而上,过富春山脚,去往睦州府(南宋以后称严州府);有人要从这里顺流而下,去比州府更加热闹繁华的临安,那是南宋的都城;自然也有人再一鼓作气越钱塘江,直入东海,巨大的船帆里鼓满了远行的风。但今天,江面上空阔宁静、波平如镜,如一本信息浩瀚的大书,严严地闭合着,封面上只有一抹捉摸不定的雾做插图。

如果有可乘之舟,自此处逆行数千米,即可抵达新安江水电站。那是专门为这条江设置的一道空间和时间上的巨大门槛。

想当初,新安江从数百里之外的安徽六股尖山起步,一路逶迤前行,也波折,也顺畅,安然于道。千万年来,作为一道天然之水,新安江从没想到要改变自己的状态和节奏,水的性格就是“随顺”,就是随物赋形、安于低位又至温至柔。“水利万物而不争”,不管流到哪里,都要滋润一方沃土,都要染绿一片青山,这是水的本分,也是水的使命。

面对新安江水电站,新安江不得不久久驻足徘徊,进而默默积蓄水位、力量和势能,并在无意间扩大了自己的疆域。数年之后,一挥手,上游580平方公里的山川竟然都落入了自己的版图。千峰千岛的雄阔和如诗如画的美丽,让这条古老的河流一夜间美名远播。这并没有让它滋生骄纵和孤傲之气,反而使其变得更加沉稳和低调。

江水从坝底的孔洞潜流而下,推动了水轮发电机组的叶片,往日里积攒下的动能和一腔热情,便转化成无声、无色也无形的电流,沿高压输电线路传向远方。

后来,在新安江水电站下游的桐庐境内,人们又建了一座富春江水电站,这段江面就不再有旅客和货物运输的通航。于是,新安江也就解除了承舟载船的劳役,发完电、做完功,像一个优哉游哉的闲人一样,以散步的方式舒缓地向下游流去。江水,还是那流淌千年的江水,但已经转变成另一种心态、另一种境界。江水依然清冽,但流淌起来,却不再有以往的浪潮翻卷和雀跃欢呼,曾经的“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已成为“江水青青,江水平”。而且,江水的温度基本保持在恒定的17度,寒来17度,暑往17度。寒冷时透出几分温暖,酷热时奉送一袭清凉。我理解,这就是一段流水的厚生之德。

夜风微凉,伫立游船的平台上,看着富春江两岸稠密的烟火,想象着这条江的前世今生,一时竟有恍惚的时空错位感。

在中国,许多临水而建城市的名字里大多带有“水”的偏旁或寓意。而桐庐,明明大江穿城而过,名字里偏没有水。翻阅桐庐的历史,夏商时期属扬州之域,春秋时属吴越之地,三国吴黄武四年(225年),为桐庐建县之始。

听说,桐庐这座城市的名字,是为了纪念一位叫桐君的人。他是一位药学家,著有《桐君采药录》一书,其所定处方格律君(主药)、臣(辅药)、佐(佐药)、使(引药),垂数千年,后世尊其为“中药鼻祖”。

事实上,桐君并非姓“桐”名“君”。相传黄帝时,富春江畔的一座山上,有一老者于此结庐炼丹。老者悬壶济世,治病抓药分文不收。乡人感念,问其姓名,老人不答,手指庐外桐树,乡人大悟,知老者不肯留名,于是以桐树的“桐”为名,尊称老人为“桐君”,老人所居之山也称为“桐君山”,建县时也依此延续,称“桐庐县”。

在桐庐,除了桐君山,还有很多含“桐”的地标,比如桐庐境内的富春江又叫桐江,富春江的一处沙洲叫桐洲,富春江支流分水江又叫桐溪……有关桐君的传说使此地文脉源远流长。

作为建县近两千年的历史古城,从桐庐走出的名人数不胜数,可谓人杰地灵。而走进桐庐的名人也同样不胜枚举,并留下了千古流传的诗句。唐代韦庄在《桐庐县作》中赞美:“钱塘江尽到桐庐,水碧山青画不如”;北宋苏轼在《送江公著知吉州》中也赞:“三吴行尽千山水,犹道桐庐更清美”;南宋陆游在《渔浦》中感喟:“桐庐处处是新诗,渔浦江山天下稀。安得移家常住此,随潮入县伴潮归。”古往今来,诗人们对桐庐、对富春江的赞美,如江水一样滔滔不绝。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范仲淹的《潇洒桐庐郡十绝》。“潇洒桐庐郡,春山半是茶。新雷还好事,惊起雨前芽。”十首绝句诗,每一首诗的首句都是“潇洒桐庐郡”,这在中国诗词史上极其罕见。而且,范仲淹谪居桐庐郡(睦州)只有短短8个月,却留下了他一生诗歌总和的1/6,毫无疑问,桐庐是他生命中的“福地”。有赖于范夫子的推广,“潇洒桐庐”由此穿越千年,成为现今桐庐的金名片。

虎年央视春晚,音舞诗画节目《忆江南》一下子火了,短短4分27秒,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伴着优美旋律走进观众视野。江南名川富春江及其最美段七里濑的水光山色、严子陵钓台的人文风情,在唐诗宋词的意境中惊艳呈现。

车子沿富春江岸一路驰骋。目光投向车窗外,但见一路的美好春光和一路的气象澄明。我常在心里感叹,范仲淹的眼光真准,这桐庐真是潇洒,如一个意气风发的人,内敛而丰富,骨子里散发出一种迷人的气质,让人顿生爱意。我要将它的心意收下啊,收下这条江,这不是淡淡的清汤寡水,而是厚重与活泼兼具的新诗。桐庐处处是新诗。

《黄昏过钓台》《春山》《公望富春》《水边的修辞》……我读过不少作家陆春祥写桐庐的文章,他曾这样概括他心中的家乡:潇洒桐庐郡,富春山居城。历史与美景,文化与自然,现实与理想,富春江的灵魂深处,山与水是如此的和谐。

我必须收下富春江,并将其铸成文字而深藏。但愿,桐庐富春江两岸的美景与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一样,都以它们的独特征服所有身临其境者,并在人们的记忆和时间的流程里永葆不衰的魅力。

我会在下一个黄昏时分,再一次抵达富春江。

在新中国史册上有特殊位置的大型水电站:新安江

7月8日开启9孔泄洪的新安江水库。新华社记者 翁忻旸 摄

在新中国史册上有特殊位置的大型水电站:新安江

1960年4月22日新安江水电站首台发电机组开机发电,图为当时的工作场景。林岩松 摄

编者按

今夏,许多抗洪画面定格在我们的记忆中。新安江水库自建成以来首次9孔全开泄洪,缓解了浙江、安徽等流域防汛压力。新安江水库在新中国史册上有一特殊的位置,它是新中国第一座“自己设计、自制设备、自行施工”的大型水电站,让我们触摸这段历史。

自力更生建水电站

西子三千个,群山已失高。

峰峦成岛屿,平地卷波涛。

电量夺天日,洚威绝旱涝。

更生凭自力,排灌利农郊。

这是郭沫若的《题为新安江水电站》。

新安江水电站位于浙江省建德市、钱塘江上游干流新安江的铜官峡谷,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座“自己设计、自制设备、自行施工”的大型水电站。新安江水电站是钱塘江上游最重要的关键性控制工程,1959年电站截留蓄水形成新安江水库以“千岛湖”闻名中外,水库面积约580平方公里,总库容216亿立方米,位列全国大型水库第五位。

新中国成立之初,百废待兴。为迅速解决长江三角洲地区特别是上海市的电力供需紧张局面,及早兴建新安江水电站等一批重点工程成为当务之急。

1956年5月4日,新安江水电工程局正式成立。6月20日,经国务院批准,将新安江水电站列入第一个五年计划和1956年重点建设计划。全国各地数以万计的建设者云集新安江,参加水电站的建设,凭着“要高山低头,叫河水让路”的决心和“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谱写了一曲中国水电建设史上的英雄赞歌,崛起了一座新安江水电新城。

1956年11月,时任浙江省委办公厅机要处秘书的项传发接到一纸调令,内容是:“有项大工程要建设,需要人,好好干。”后来,他成长为新安江水电站副厂长。

项传发得知项目是开发新安江后激动得辗转难眠。“建水电站以前,我们这里常常有山洪,下游的淳安和建德两县几乎年年受洪水危害。”作为土生土长的淳安人,项传发自小对洪灾记忆深刻。新安江水电站建成后的30年里,拦蓄大小洪水70多次,大大减轻了下游地区的洪灾。

项传发回忆当年的生产条件时说:“那时候,紫金滩还是一片荒滩,工人们正在建房,山坡滩边搭建着一栋栋草棚竹屋。一切才刚起步,没有职工宿舍,没有澡堂,没有商店,有的工人还要借住到附近老百姓家里。”

工程师、技术员、土建工程队、开挖工人、浇筑工人、汽车司机……随着各路人才从各地涌入,建设大军很快扩展到一万多人,食堂、住房、商店陆续建立,一线建设全面推开。他们居住的竹屋阴暗潮湿,住得久了,床底下会蹿出毛笋,鞋子搁地上会长出蘑菇。为了确保工程进度,工地实行三班倒,员工吃住几乎都在工地上解决。

当时的建设条件十分落后,在初期,石料搬运都要靠肩挑背扛。项传发本来被分配到电站机要处,但为了响应开工誓师大会上那句“苦战三年,为争取1960年发电而奋斗”的号召,全局三分之一的机关干部分赴生产第一线,工地掀起“班班不欠账、日日争超额”的劳动竞赛热潮。项传发也自告奋勇上了工地,被分配在一个浇捣队。1958年初,为了不错过一季度枯水期浇筑良机,工人们纷纷贴出保证书、决心书,春节不回家、出满勤。

施工环境的恶劣没有吓住建设者,但贫乏的施工资源和糟糕的交通倒是常常困扰着建设者,特别是在1959年上半年,一处坝段发生混凝土质量事故;连续降雨,洪水冲击施工中的围堰及坝段;左岸坝头突然塌方,20多万立方米碎石填满了施工中的左岸基坑。看着无数个日夜的劳动成果被毁,大家心里都非常难过,原本热火朝天的工地气氛一下暗淡了不少。

巧妙设计历经考验

1959年4月9日,周恩来总理来工地视察。程天纵还记得那天的每个细节。

时年二十来岁的程天纵是新安江水电站工地上的一名技工,当年他背上铺盖卷,同工友们一道,从河北官厅水库出发,几经辗转来到建德:他们从杭州坐了七八个小时的烧木炭的汽车,再排队等渡船到达工地。

作为讲解员,程天纵向周总理介绍了工人们自制的土电焊机和土制的锯、铰、磨三用工具台:“总理,我们土法搞出来的土设备,样子不好看。”

周总理说:“样子不好看不要紧,解决问题就是好办法。”

离开工地时,周总理留下了苍劲有力的题词:“为我国第一座自己设计和自制设备的大型水力发电站的胜利建设而欢呼!”

1960年4月22日,电站第一台7.25万千瓦水轮发电机组投产发电,此时距离电站主体开工仅过去三年时间。1965年整个工程胜利竣工,1977年,最后一台机组投产,电站当时总装机容量为66.25万千瓦,设计年平均发电量达18.6亿千瓦时。1978年,新安江水电站工程获得全国科学大会科技成果奖。

新安江水电站是在国家一穷二白、缺乏大型水力发电站建设经验的情况下建成的。它的快速建成,是新中国社会主义制度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越性的体现。新安江水电站代表着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水力发电事业的发展水平,是新中国水电史上的里程碑。

1963年9月23日的《人民日报》报道新安江水电站建设时的长标题是:“1963年我国自行设计施工安装自造发电设备和全套附属设备 新安江水电站向上海南京杭州输送强大电流 这座电站还为长江三角洲地区的农田排水灌溉提供了大量的动力,使新安江下游约三十万亩农田免除了水患灾害”。

由于电站建设无先例可参考,水泥又极为“紧俏”,两百多位工程师集思广益,通过多次模型试验,大胆设计了“宽缝重力坝”和“溢流式厂房”方案,这样巧妙设计既保证了建筑强度,而且节约了宝贵的水泥,降低了坝基扬压力,还方便了坝体运行检查。与大多数水电站发电厂房与溢洪道分开布置不同,新安江水电站厂房设计为坝后溢流式厂房,主厂房建筑在拦河坝后边紧贴坝身的地方,与坝体间依靠大拉板连接,泄洪时在厂房顶排洪溢流。

今年7月电站全开9孔历史最大流量泄洪,巨大的水流从厂房顶奔腾而过,大坝、主厂房等主要设备设施安然无恙,各项监测数据均满足设计规范要求。在60年后的今天,这两项设计在国内水电界仍然是罕见的。

在新安江水电站展览馆中,有一张名为《施工夜景》的老照片。照片上峡谷中的点点灯火犹如一个个火热的太阳将夜晚照为白昼。岁月沧桑,一种穿越时空的“三自”精神却历久弥新。

调洪削峰力保平安

新安江水电站以发电为主,兼有防洪、灌溉、航运、渔业、林果业、气候调节、风景旅游、抗咸顶潮等综合社会效益。

水电站建成后,如何做到平稳运行是一件关系紧要的事。新安江水电站第二任总工程师张国诚回忆,发电机里面有一个设备叫线棒,经常出事情,一出事故停下来要两三天时间,后来一查,原来设备质量有问题,他抽调了技术人员和生产骨干,成立了线棒制造班,研制出了新型的粉云母环氧线棒,在4号发电机组上进行了整台线棒(792根)全部更换,试验获得成功后,又扩大到其他机组线棒更换,以后线棒事故逐步减少。

进入上世纪90年代,随着经济社会的迅速发展,华东地区的供电开始出现短缺,水电站面临着增容改造的重大任务。当年组建的工作小组,把设备拆下来一点点测量尺寸画图,一台机组改造时间是160天,两台就是320天,有五年多的时间,水电站员工基本全天都扑在这项工作中。

这是全国大型水电站的第一次增容改造,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参照,经历了五年的反复测量、试验,水电站先后完成了全部9台机组增容,净增加出力近30%,总装机容量增至85万千瓦,相当于新建了一座中型电站。

今年7月7日,新安江水电站迎来历史“大考”。

新安江水电站立足于“防大汛、抗大灾”的总体思路,从今年3月份就开始加大发电量消落水位,腾出库容迎接汛期。截至5月25日,已腾空库容近50亿立方米,足可装下357个西湖水。

5月29日入梅后,新安江水库遭遇了8轮强降雨袭击,总降水量超1087毫米。水电站按指令,将前7轮降水挡在水库内并以发电形式均匀化解。7月初以来,新安江水库迎来第8轮强降雨。

7月7日10时,根据指令,新安江水电站于九年后再次开启3孔泄洪。随着水库水位不断上涨,7月8日9时,开启了9孔泄洪,总出库流量达到7800立方米/秒。上游最大洪峰达22100立方米/秒,接近历史峰值。新安江水库充分发挥了拦蓄作用,三分之二的洪峰流量仍被拦在水库里,极大延缓了下游洪峰时间、显著削减了洪水量级,缓解了下游钱塘江流域的防洪压力,发挥了调洪削峰的关键作用。

7月14日15时,新安江水电站关闭了最后一道溢洪门。历时173小时的泄洪,总下泄水量达30.98亿立方米。由于新安江水库拦蓄,减少下游建德、桐庐、富阳、杭州西湖区淹没面积123.8平方公里,减少淹没人口45万人。

岁月倏然而过,新安江大坝依然巍峨矗立在铜官峡口。(崔健康 邵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