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谋着去太白山好久了,这不赶在端午之前,怀着“太白积雪”的梦想,约上三五好友,说走就走。
没有上山以前,头脑中尽是想象,什么李白的诗“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云里来雾里去的。
到了现场,才知早已不用鸟道,从山顶流下的汤峪河指示了天然的道路,沿之乘车进山,可一路抵达天下索道,再坐索道横绝诸峰,便可望见太白之巅,名曰天圆地方,虽已预备肯定很壮观的感叹,但身临其境,还是造成压迫心灵之震撼。
乘坐景区车进山,山门刻有于右任先生的《太白山纪游歌》,拍了照一面吹着山风,一面欣赏文章,上写“年年朝山而祁灵者,惟有西北困苦之人民,百姓自慰来上诉,家家如有太白神”。
以前农业生产靠天吃饭,老百姓要有好的收成,必得雨量充沛,于是民间社会有祈雨风俗。苏东坡任凤翔府判官时,曾作《喜雨亭记》,便是记载这一带祈雨得雨,官民同乐之情形。
而太白山的天气也是变化莫测,传说“行军至此,不得鼓角,鼓角则风雨疾至”,所以我们进山也是做了充分的准备。
车子抱山而行,峰回路转,溪流潺潺,间有平地,野花铺地,乱石堆砌,而屋舍破败,令人惋惜。
至莲花峰,水瀑而歌,清凉之气一时皆至,其实不过小股水声,从数千尺之岩石上跌落。我着急跟朋友会合,匆忙在池水上洗了手眼,一下子感到清醒许多,更加快了爬山的速度。
穿过山路,有仿汉之阙楼,旁书“三国栈道遗迹”,据说是当年沟通秦蜀,由眉县人、刘备帐下谋士法正所筑,诸葛亮在茅庐三顾之时,曾向刘备展示西川地形图,法正那里似乎也有一份,不知是谁抄谁的。
后来天下三分,不能不说没有法正的谋略,而丞相为复兴汉室,一再北伐,鞠躬尽瘁,葬于岐山五丈原,离此地也不远。
沿栈道曲折前行,只见两山夹峙,遮天蔽日,中有深谷,水流不绝,谷底也似崖壁,白石嶙峋,有白头乌身之鸟,跳跃其间,停下来尾巴一翘一翘的,煞是灵动、可爱。
回来查阅资料,得知此鸟为“白顶溪鸲”,鸣声“啾啾”,以水中浮游生物或小树叶为食,山顶大爷海常出没,为神鸟,不想在这里见到,这是通知我们不到大爷海不能停下来呀!
于是泼墨山也没有留意,步行改换乘车,直奔天下索道而来。路越来越难走,山水渐渐显出不足来,树林愈发阴暗,风露白,石头生锈,路桩上变换数字,很快到3000多米,而山势不能穷尽。
天下索道的广场上,到处都是瑟瑟发抖的人群,我趁机换上羽绒服,才欣赏这难得的山景,一面是连绵耸峙的群峰,一面是没入云端的绝顶,还有一面是山谷,谷深林密,溪流纵横,我想我已深入太白山之腹地。
乘索道坠入云中,这个海拔生长有坚硬的针叶林,寒风催动,飒飒地响,迷雾开处,隐约有飞流直下,仔细看原来是一带山石。缆车悬着,心也就悬着,虽然要看风景,但时刻不敢忘记脚下。
到上站下车,回程时才知道这里是天圆地方,当时云雾缭绕,也看不清楚碑记,栏杆以外,都是茫茫然天下,没有准备的人抱怨啥都看不到,又冷,嚷着回去,我也终于跟朋友们会合,准备前往下一站:小文公庙。
越过一道山梁,右侧堆满了巨石,幸有宽敞之走廊,所以虽然风大天冷,也不怕给吹到山下,云雾起处,可以望见高山草甸,紫色的杜鹃花才开放,天又落起小雨来。到小文庙为时尚早,我们又商量登记,继续前往大文公庙,此地离太白之巅拔仙台还有四五个小时的路程。
过小文庙,才知道什么是太白山!光秃秃的,没有树木,没有草甸,全是石头的海洋,大大小小,零零碎碎,塞满了天地,不知人间有多少不平、抑郁、块垒,都化作巨石堆在这天上的路边。
我们长舒一口气,重整了装备,跟着专业团队,一头扎进云雾中,所幸石砌的道路还算平整,也没有什么岔路,当时脑子里只有三个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下来,风雨交加,没有任何风景可以欣赏,也没有丝毫欣赏风景之心情,行路的人皆默然,看着朋友想说笑,又笑不起来,大家都鼓着一口气往前行,终于到了大文公庙。
听说大文公庙是纪念韩愈的,小文公庙是纪念他的侄孙韩湘子的,说实话到这个地方,已经没有探索历史的心,大家想的都是:今晚吃什么?睡在哪里?明天怎么走?
来了一波,又走一波,大文公庙开始泥泞、拥挤、嘈杂,小木屋里灯光又昏暗,热水也要钱,于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埋锅造饭的,有给帐篷打钉子的,有早早去窝棚睡了的,也有如我们这般,围炉夜话,不知不觉到了深夜。
陆陆续续还有走上山的人,我们也困了,回去睡觉,听狂风肆虐了一晚,感觉木板房随时有可能给刮到山下去;再静听,则鼾声四起,几个女生窸窸窣窣似有说不完的话;而凄风晦雨,被褥不免潮湿,翻来覆去也睡不好,只等着天明,想着没有日落该有日出吧,没有日出平安下山也还行。
凌晨四点,走到有信号的地方,联网看天气预报,预报上午九点有雨,捱到六点天气依然很冷,而云雾不散,去大爷海的路要爬过一段陡峭的山坡,根本看不清,没走过也不敢尝试,于是决计往回走。
早七八点云雾时有散去,现出云海之景观,沿途之小伙伴皆欢呼,以为不虚此行。人在天边走,哪能不见云海呢?此时太阳也滑过头顶,照得石头闪闪发光,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山谷里,脚下路如盘丝,末端有门楼矗立,仿佛天之尽头。
在回去的索道上,遇到两位北京的驴友,武装到牙齿,显然是有备而来,成功登顶而还,问及大爷庙和拔仙台的情形,也说是云遮雾罩,没有什么可看的,不知是否安慰我们没有去到绝境险峰,所以说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话,于是约定明年再来,不登顶誓不干休!
回顾整个行程,仿佛自天上走了一遭,太白山之自然景观,无可复制。行走其间,如梦中所生,自觉地老天荒,宇宙无穷,而人迹渺茫,旅途多有坎坷,皆从脚下而过,只要习惯就好!
后记:下山之后,我们又参观了眉县张载祠,张载是北宋时人,创立关学,使我关中之文脉千年不绝。照耀今古的读书人,正对应高耸入云的名山,这一方的山水人文,遂深刻进我的脑海中,是为记。
(投稿人:苏二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