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小画
王铎回忆录《一蓑烟雨》124:
《一蓑烟雨》
王铎 著
九、自然之数:一次惊险的空中旅行
看官,旧时青岛人发誓赌咒,往往都是拿老天来说话。比如,“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意思是守着老天爷,守着雷公电母说话,谁还敢胡说霸道?还有,“我要是说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哈哈,什么叫“天打五雷轰”?
据老盐工们说,有时阴雨天在盐田里干活,老远老远的,就能够看到有人的头顶上直冒火花,或者说是在释放“米”字电光。而且转眼之间,这个盐工就一个趔趄倒在盐池子里了,被雷电击中了。所以,这就叫“天打五雷轰”。
青岛人说的这个老天,也常常有三层意思:一是古人说的“上天”,也叫做“上邪”;二是老天爷,即天帝,也叫玉皇大帝;三是天廷,如某某事已上达天廷。不管怎么说,古代的中国人,往往把整个自然界分为三部分:一是神仙居住的天界;二是人间,也叫凡界;三是鬼魂所在的地下,也称冥界或地狱。
古人认为,人间的行为,往往受到天界和冥界的约束。人们的日常行为,要体现人间的行为准则,而对于天地,时时要存敬畏之心。这实际上是人类最原始、最古老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全世界都一样,所有的宗教也都是基于样一种原则。所以,人类早在数万年以前,总是过着一种相安无事,自生自灭的原始生活。
可是,到了后来,随着人们对于大自然的认识越来越深,越来越广,经济活动越来越发达,这个原来的天和地,就不那么神秘了。人类在不断探索宇宙星空的同时,也在向着量子物理的方向前进。
到了现在,人类已将世界打造成了一个多棱镜。继而,世界的政治产生了多极分进,地缘产生了多边和多方,经济产生了全球化和名目繁多的多种合作,科技也产生了多学科、交叉学科和所谓的边缘科技等等。
那么,对于世界和大自然的解读,也就成现出一种立体式和全方位的研究方法。这样,我们对于雷电观测和研究,也不能仅仅局限于古人那种“神仙划火镰”的老旧方式。
举个例子说,我每每坐飞机,都是尽量不睡觉。不管白天和夜晚,我都拿它当成观测宇宙星空和天气形势的好时机。有一次,我们一家三口去成都旅行。回来途中,已经是半夜了,飞机一出重庆地界就遇上了暴风雨。
常坐飞机的人都知道,飞机一起飞,有一段向上爬升的空间,这是在对流层里飞行。我们遇到的大雾、大风和云彩等等恶劣气象条件,都会在对流层里出现。飞机在对流层里飞行,往往会很颠簸,飞机上的空姐也会要求乘客扎紧安全带,停止在机舱里走动。
可是,只要飞机越过了对流层,一旦进入平流层,这些一般的气象条件就不存在了。飞机也飞得平稳了,有时就像悬停在空中一样,一动不动。
这个时候,你会发现:群山、大河、海洋、城市,以及茫茫白云……离着我们很远,都会在脚底匆匆而过。而太阳、月亮、星星……都毫无遮掩地、清清楚楚地挂在天上,看上去是那么真真切切,一点儿也不神秘。不过,在平流层中飞行,你也会偶尔发现有其他航空公司的航班进入你的视线,匆匆而过……
我的航空知识不多,但我知道那天晚点了,晚了很长时间。飞机起飞之后,好像一直也没有进入平流层,一直被满天的乌云遮盖着,就像在一床无边无际的巨大棉被下面,黑洞洞地飞行一样。
又飞了好一阵子,棉被似的乌云看看没有了,又出现了多层的乱云。飞机就在乱云当中,一会儿向高处飞,一会儿向低处飞,好像是在躲躲藏藏地飞行。有时还划着“S”步,有时遇上迎头而来的强气流,飞机还会猛然剧烈颠簸上好一阵子。你再看那飞机的两个翅膀,它们还会上上下下地微微地扇动着,似乎能够感觉到钢铁材质的韧性,让人揪心。
我问空姐:“为什么飞机还在对流层里飞呢?老在乱云里飞行,能行吗?”
空姐笑着对我说:“我们这架飞机的飞行员突然病了。现在这位,是临时从西藏航线上调过来的最棒的飞行员,你就放心吧。人家常年飞的是世界屋脊,飞咱们这种航线,没有问题。”
是啊,照她说的,这么棒的飞行员应该没有问题。不过,他这种飞法,还真不多见,我当时的心情就是这样。人家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照我说,咱们是不管多少个吊桶打水,因为一旦碰上绳子断了,就都掉井里了!
又过了一会儿,乱云青的、白的、紫的、黄的、灰的、黑的、蓝的,还有花的,一层一层地,都拉开了上下的空间和距离。这些云彩,就像是湖水中的浮萍一样,来回游动着,互相碰撞着,自身变幻着……或逐渐肥胖,或眼睁睁地消瘦……因为飞机的飞行速度很快,故所有的云彩都唰唰唰地迎面扑来,又嗖嗖嗖地远去,给人一种躲闪不及、即将要撞个满怀的感觉。眼前的一切,既非常壮丽,又非常可怕,非常恐怖。
看官,这都是我自己的观察和感觉。其实,都凌晨一点多了,飞机上的人几乎都睡了。有一位满脸胡子拉茬的大胖子,还在我身边不停地打呼。唉,他们从晚上九点多就进入机场安检,还在登机口足足靠了好几个小时,真是累坏了,早已经熬红了眼,熬淹黝了!
当时我想,睡吧,叫他们睡吧。正好我给全机的人守夜,我可以安安静静地观察外面的乱云飞渡,思考大千世界……
等舱内一切皆处于静止状态之后,空姐也顺势将照明灯全部关掉。舱内一暗,外面的景色一下子就变得明亮鲜活起来,飞机也好像大海里的一叶孤舟,一会儿穿行,一会儿漂行,一会儿冲上波峰,一会儿又一头扎入浪谷……
我的心,也随着飞机的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飘荡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我似乎听到了机舱外面发出的很细小的噼噼叭叭的声音。随着声音的一串串响动,有些云彩的上面开始不停地闪光、交叉闪光、不间断地闪光。且闪光一过,云彩上面会凸起一个像花开一样的,由千万条桔红色的电钨丝形成的绒球,一会儿开放,一会儿闭合,非常好看。
咦,这是什么?我一时不能理解。再仔细看,那些由电钨丝形成的花瓣,还有一层一层剥开的景象。就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正在剥着一个由电钨丝组成的光闪闪的大头菜,剥开了一层又剥一层……真是太神奇了!
起初,这个电钨丝光球离着飞机很远,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乒乓球那么大。渐渐地,光球开始增大,像只高尔夫球了、网球了、排球了、足球了、篮球了……我一看,坏了!原来这是某一地区,正在打雷、打闪和下暴雨。因为那一带的城市和山区,几乎全笼罩在一片茫茫白雾之中了。
紧接着,飞机离着电钨丝光球近了,又近了,更近了……云彩上面和云彩下面也都让闪电辉耀得一清二楚,伴着噼噼叭叭的雷声,山河城市的环境、景物都尽收眼底。从高处往下看,如同白昼一样。
看到这里,我恍然大悟:原来我们在地面上看到的狂风、雷电和暴风雨……仅仅是大自然急剧变化的一小部分。并且还不是主要的部分与核心部分,也不是原发部分。你看——那光球在慢慢被剥开之后,无数道闪电就会一次次、一遍遍,拖着光线直冲地面、直击山峦、一扑湖面和河面……
看官,这一光影所幻化出的景象,活脱脱地就像一个八带蛸形象。云彩上面的火球闪闪地,千万道光束散乱地带着电火冲向大地……
哎呀,这真是一下子崩塌了我从小就在脑海里建立起来的对于雷鸣和闪电的形象和认知。原来,我所知道的、看到的,只是八带蛸的八爪部分,并没有看到它的全部。
再一想,那些所谓的科学家,曾经津津乐道的什么“有两片云,一片带着正电荷,一片带着负电荷,两片云相遇,发生了碰撞,就出现了雷和闪电,就下起了雨”等等,完全是骗人的鬼话,一派胡言。
也是在那一年,中央电视台的纪录频道,还播出过美国有一帮专门研究雷电的科技工作者,他们每天都开着好几辆多功能的科技检测车,追踪着美国地面上的暴风雨……
当我看完之后,心想:他们一直追踪十几年,完全是在瞎子摸象。他们哪里会想到,观察和检测雷电,应该到云层上面去,要把检测车改成检测飞机才行。他们所得出的那些关于雷电的结论、理论和什么论,完全都是片面的、不准确的,有些还慢可笑的。
看官,所以说你不到天上,是不知道天上的事的。不到大洋里,也不会知道大洋里的事。科学讲究推理,是啊,我们确实需要推理。但是,无论什么推理,无论什么科学,我认为都要建立在实验科学的基础之上。就是雷电的形成,这么件小事,我们都能够成几十年、上百年地胡说,你叫我上哪里去找科学?
所以我不大欣赏那些所谓的夸夸其谈、不接地气和摸着糊乱说的科学家。而非常欣赏那个曾经在青岛德县路小学读过书的日照人丁肇中。丁先生在回答记者提问时,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多好啊!这才是大科学家,这才是世界实验物理的探索者。我私下里曾经猜想:丁肇中先生的回答,一定是想告诉人们,不明白的事情不要乱说。如果你乱说,科学会让你闭嘴。
朋友,那天飞机在云彩里穿行的故事还没讲完,咱们接着往下讲。
就在一朵光云在空中盛开的时候,另一朵光云也在盛开。飞机的穿速度是非常快的,我开始怀疑这个飞行员有可能是个当过兵的。因为他开飞机的开法,和别人有些不一样。他喜欢腾云驾雾,喜欢冲锋陷阵,喜欢临危不惧,喜欢海阔天空……呵呵,一句话,他是一个勇敢、顽强,而又机智的人。
在飞机不停地穿行着光云的时候,放眼四周,你会发现空中有几十朵这样的光云正在灿烂地开放,此起彼伏,光云下面还不停地飘散着白色的烟雾,一朵比一朵灿烂,一朵比一朵耀眼、炫目……哎呀,整个空中,就像是开满了五彩缤纷的花朵……漂亮死了,美丽极了!
而且,大地上的花朵都是默默开放的,可天空中的花朵呢,是在一片片噼噼叭叭的“鞭炮”的炸响中开放的……你说过瘾不过瘾?!
等到飞机即将离开河南地界的时候,万里无云,黑空一片,星光灿烂……
再看那飞机,就像是一个远离硝烟和战场的士兵,步伐是那么轻盈,那么悠闲,那么自由自在……
看官,你可别以为惊险故事片到此就已经演完了,前面就是一片坦途和光明了。不是的,完全不是的。
就在这个时候,飞机开始向上爬升。黑夜中,我发现在我们的头顶上,原来还有几架飞机,同我们一起,也在爬升、飞行……
那些飞机,都闪着红绿白三色的光,黑色的,很小很小,小得像只南方的小蚂蚁,在黑色的天幕上慢慢爬行……
“噢——我们并不孤独,原来天上还有几架飞机,都在共同感受着大自然的惊险的一切……”我在心里悄悄念叨了这么一句。
到底有多少架呢?那就数数好了。因为飞机上的三色光,就像轮船上的红绿灯光一样,都是指示飞行方向的。飞行员会根据看到的这些光亮,了解飞机正在向着哪个方向飞行。
于是,我就开始数飞机,看有几架上向北飞行的,有几架是向南飞行的,有几架是从青岛方向向西飞行的……这一数不要紧,一共数了七架,它们都在各自的空区飞行。不过看上去,也有交叉飞行的……
我当时想,原来这让人看不上眼儿的河南,其实还是个空中的“十字街头”,真有意思。
看官,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在飞机继续爬升的时候,突然轰地一声,震耳欲聋——坏了!一道直径几十米的白色烟雾,在我们飞机的机头前面,横穿而过,霎时无影无踪……
你再看我们的飞机,一个冲浪,晃荡了几下,就穿过了那条白色的烟雾……
事后,我在想,这是什么飞机,竟然如此乱飞?真危险啊!前后也就差了百十米,如果不是上天有眼,我们的机头早就被碰掉了,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此刻,还是用一句成语吧:扣人心弦啊!呵呵,这成语也不知是谁发明的,心上还有弦儿,还能扣,这也是本事!
说话之间,就看见宏大的泰山山脉了……再接下来,飞机就平平稳稳地在青岛流亭机场落地了。我心上的一块石头也跟着落地了,踏实了。飞机上的照明灯全开了,人们也都搓着眼睛从梦中醒来了……
呵呵,看官,本来我应该赶快下飞机,一走了之吧?不,我没有。我不急,我是最后一个下飞机的。一个身穿白色飞行服的三十七八岁的英俊的飞行员站在机舱门前,正在向旅客招手致意。当他见到我的时候,嘴角上还挂着灿烂的微笑。
我一步跨上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说:“你真是一个伟大的飞行员!你能够在满天的雷声电火中穿行,真是太了不起了!”
看官,你猜他怎么说?
他介绍自己说,他原来是一个在解放军中开战斗机的飞行员。他很喜欢民航,所以就到民航来了。他还笑着问我:“看来——你是不是一直没睡觉?”
我说:“对呀,这种雷电暴风雨的景色,太美了!”
他说:“其实,像今天这样,这么多雷雨,这么集中的,也是很少见的。”
我们正说着,我的夫人和孩子在舷梯上喊我了:“王铎,你怎么还不快下来——”
我一听叫我,立即向他行了一个民兵的“军礼”!我们俩都笑了。
等这件事过去好几年了,就是2016年1月12日那天,我想到了将来总有一天,我要出版我的回忆录。在我的回忆录中,我一定要画上几幅插图。那么,难得一见的“雷电之光”,我也一定要画上。于是,那天兴致使然,我就画了一幅名叫《雷电之花》的速写。画完之后,我仔细端详着这幅画,感觉很满意。
看官,说真心话,那天从成都到青岛的夜航,就等于拉着我在大半个中国的雷雨区里,做了一次实实在在的空中气象观测,我的收获是满满的。从此,每次坐飞机,我都不放过这难得的“空中观测”机会,直到今天。(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