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到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时候,南半球正值冬季。临出发前才拿到签证,机上邻座一位德国大婶又给我讲了女儿同学在毕业酒会后遇到抢劫的事,让我对这个“南美巴黎”没什么好感。在没有智能手机,没有导航,一句西语也不会的日子里,我忘了自己是怎么找到的住所,只记得在凌晨的巴士站有细细的雨。而那个时候,我还没看过一部张国荣,更不知道《春光乍泄》原来在这里。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冬天难熬,数日连绵阴雨沁透身体,我和Olga住在国会大厦附近有上个世纪电梯的公寓,每天围着电暖器写作业,门前街道的名字有我直到搬走的时候也发不准的音。
无聊的时候刷豆瓣,有人征集同城活动,几个中国人一起去了Bar Sur,我只是当作去看一场tango去喝杯酒,直到老板给我指墙上的剧照和每年张国荣粉丝来朝圣的痕迹。回来以后我拉着Olga看《春光乍泄》,王家卫式表达对这位保加利亚人来说如同外星话语。
电影里黎耀辉打工的Bar Sur狭小紧凑,平日里并没什么人,一对舞者就触手可及,平淡无奇的夜晚被慢慢点燃。Tango对于阿根廷人来说,曾经是早期移民穷困潦倒中的安慰剂,如今成为这个国家引以为傲的梦。后来我在圣太摩(San Telmo)看过即兴Tango的舞步,在世界探戈大赛中欣赏过顶级舞者的技艺,在博卡区(La Boca)的餐厅伴着Tango晒太阳,才渐渐明白黎耀辉与何宝荣在破旧的公寓里相拥而舞的那一曲Tango是何等来之不易。
圣太摩(San Telmo)镶嵌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中心,早期是地中海贫苦劳工的聚集地,如今成为著名的商业区,酒吧餐馆林立,每逢周末便有市集,各种手工艺品令人着迷。在这里,晦暗中的黎耀辉喝着松子酒,何宝荣匆匆塞给他一块手表,冥冥中两人的生命又再开始纠缠。
因为这只表,被打伤的何宝荣跟着黎耀辉回到博卡区(La Boca)简陋的栖身之地,期待着又一次的“由头来过”。这是布宜诺斯艾利斯市第一个港口,以探戈、妓院和咖啡馆而著名,热闹的又嘈杂,是阿根廷探戈的发源地之一。人们用鲜艳夺目的油漆,把崭新的楼房刷成绚丽的颜色。
那条在电影中不断出现的笔直大道,就是七月九日大道(Av. 9 de Julio)——世界上最宽的马路,16车道,130米宽。白天和夜晚一样车水马龙,步行穿越这条街道也成为来布宜诺斯艾利斯必须要做的事情之一。
七月九日大道不远处便是共和广场(Plaza de la Republica),天气好的时候很多人来喂鸽子。共和广场的中心是一座高达67.5米的方尖碑(Obelisco),它是为纪念布宜诺斯艾利斯市建城400周年而建。这是从黎耀辉住所的窗子无数次望出去,都分外惹眼的丰碑,这座城市也像这段关系的见证者,默默无语。
不上课的时候,逛动物园也成了正经事,水獭、羊驼、大象……市中心的这个动物园可以消磨一整天。我拉着Olga看《霸王别姬》,这次她又抛给我无数个令人哑口无言的问题。
布宜诺斯艾利斯送走冬天的时候,整日整日的阳光也让这座以好天气命名的城市没有浪得虚名,附近的潘帕斯草原也在萧条了整个冬天后迎来第一批游客。
激烈的马术表演踏起阵阵黄土,在一众人的喝彩中我接过骑士手中的幸运物。一切都风尘仆仆,像人们来了又走,谁去了伊瓜苏瀑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总有个地方可以回去。
两个月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夏天终于来到,而你们都已经不在这里。总有人感叹香港电影的盛世不再,我并不同意,因为在那个影响了一代人的记忆里,春光永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