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古城收门票事件仍在持续发酵。置身漩涡中的凤凰古城，五一小长假遭遇罕见却又在意料中的游客锐减。昨日中午在凤凰举行的媒体见面会上，凤凰官方公布了一组数据：五一小长假首日(4月29日)，凤凰全县景区共接待游客10419人，其中古城景区接待游客8475人，同比下滑15%。对这个成绩，官方表示“宽慰”。
舆论重压下的凤凰古城，如巨大漩涡里的一叶孤舟，在门票政策的争论中风雨飘摇。这个沈从文笔下的秀美小城、如今被过度商业化的旅游重镇，未来的命运会如何?收门票是让凤凰“涅槃”，还是会将凤凰带向深渊?
一个牛杂粉店老板的牢骚：
营业额从每日万元降到几百元
“凤凰要完蛋了。”老牛烦躁地揉了揉耳朵，站起来快速走了几步，往门口望了几眼又重新坐了下来。4月29日上午9点过，靠近古城西门的广场上，凤凰的文化活动启动仪式正在进行，喜气洋洋的鼓声传在百米外老牛的耳中，显得十分刺耳。
老牛在紧挨着的古城西门外开了一家牛杂粉店，9点，本该是他忙得“脚都不着地”的时候，如今他却不得不坐在空旷的店里发牢骚——除了记者外，店里没有顾客。他的妻子和两个店员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在滋溜溜的喝着牛杂粉，他是老牛怕节假日忙不过来专门请的帮手，这个时候也闲了下来。
半年前，老牛以每年十余万的租金租下这栋两层小楼做生意，他的生意一直很好。他说：“清明假日的前一天晚上，我们整晚都在准备食材，第二天从早上一直忙到下午三四点，我才有空吃了一点东西，一个人当几个人用，完全忙不过来。”
虽然忙，但挣得也多，“我记得很清楚，清明节当天营业额将近一万元，平时也有四五千的收入。”按照这样的收入，老牛喜滋滋的计划着两三个月就能把一年的房租成本收回来。没想到，一个古城收门票的新政策，让他措手不及，他的计划也泡了汤。
“古城收门票之后，生意一下子差了很多，像今天这种情况，能卖几百块就不错了。”老牛的妻子插话说。这个间隙老牛出去了一下，过了一会又忧心忡忡地走进来，他说：“我刚才看了一下新闻，说进凤凰的高速路都没有堵，看来来的人真的很少，今天的生意是好不起来了。”
一群旅游从业者的失意：
客栈从抢订一空到住不满
“我是百分之百反对古城收门票。”在从凤凰古城去凤凰县委宣传部的出租车上，当问及对凤凰古城收门票的看法时，一名出租车司机这样对记者说。他反对的理由是收门票导致游客减少，影响了他的业务，“之前每个班都能挣个四五百，现在足足少了一多半”。
同样“失意”的还有“晒月亮客栈”的老板，4月29日，“五一”小长假第一天，他的客栈还没有住满，而清明节时，提前好多天房间就被抢订一空。他现在在为每年十几万的租金发愁，而开客栈初期投入的近百万装修费，收回更是遥遥无期。
这样的忧虑几乎徘徊在凤凰每一个客栈老板的心头。4月29日晚上，凤凰下起大雨，记者走在沱江边长而曲折、湿漉漉的石板路上，“今日有房”的招牌随处可见。“五一来了还好了一点点，刚开始收门票的那一周，我一个顾客都没接到。”在一个靠近虹桥的客栈，老板娘这样告诉记者。
70岁的陈婆婆在古城内一条窄巷子内摆了个摊子，专卖当地一种特色小吃——酸萝卜。很少关心时事的她从游客的嘴里才得知古城开始收门票，在古城生活了一辈子的她感觉很奇怪，“这个城不是属于哪一家的，以前都是想来就来，怎么突然要收钱了?”现在她认为是“有人在捣鬼”，因为她每天卖的酸萝卜少了，尽管她也说不上来捣鬼的人是谁。
在为期三天的大量走访调查中，记者发现，对凤凰古城收门票持反对态度的当地民众不少，他们的身份迥异，有商铺、客栈、餐馆老板，也有出租车司机，以及古城内身穿民族服装、专为游客提供有偿合影拍照的“散兵游勇”，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身份——旅游从业人员。换句话说，他们都是靠游客挣钱。
一些当地市民的狂欢：
游客多了 交通拥堵物价抬高
网络上，几乎一边倒地质疑凤凰当地政府收取门票这一举措。然而，商报记者在调查中发现，事实并非“非黑即白”那么简单，反对的声音也并非那么一致。
当商报记者因大雨滞留在陈婆婆的酸萝卜摊前时，遇上和小伙伴一起避雨的高三学生刘墨涵。得知商报记者来凤凰的意图，这个1995年出生的小姑娘异常兴奋，“网上说的太不真实了，你一定要好好报道一下，我们当地居民非常、非常、非常赞成收门票”。她一连用了三个“非常”。
虽然还有30多天就要高考了，学业繁重的她还是十分关心凤凰收取门票事件的走向。事实上，关注这件事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她的很多同学和老师。就在几天前，她的政治老师专门抽出一堂课来给学生们分析这个事情。
“我们态度都很一致，赞成。理由有两点——第一，游人太多拥堵了交通;第二、游人太多抬高了物价。”最让她生气的是第一点，“只要游客一多，我们去学校肯定会堵车、肯定会迟到。”
居住在古城内的刘云乔，在古城外一家银行上班，他对堵车和物价也感触颇深：“几乎每天上下班都会在路上堵很久，物价更是涨得快，就拿一包扭扭糖来说，两三年前还只卖5块，现在都涨到12块了。”
即使是明确表示“百分百反对”的上述那位出租车司机，也不得不承认交通确实给他带来很多困扰。“今年清明节我送一个游客从古城去汽车站，5分钟的路程足足开了一个半小时，全是很多来这里旅游的私家车，从车窗望过去，人行道上也被挤得水泄不通。”他说。
他很矛盾，希望游客多，这样他挣得也多。但他也不希望游客太多，因为太多游客造成拥堵后他反而挣不到太多钱。“退回来说，门票收可以，但是也不能一刀切吧”?
治理凤凰旅游乱象的主导者：
游客下滑15%，我们感到一些安慰
抛开交通拥堵和物价上涨因素，凤凰当地政府收取门票，考虑更多的是治理凤凰旅游高速发展所带来的乱象丛生。“有三条：古城保护困难、旅游秩序混乱、基础设施差。”在昨日中午的媒体见面会上，凤凰县委书记颜长文告诉商报记者。
此次媒体见面会的重点，是发布“五一小长假首日凤凰旅游情况到底如何”的情况。凤凰县委常委、主管旅游的副县长蔡龙接受商报记者专访时提供的最新数据显示，五一小长假首日(4月29日)，凤凰全县景区共接待游客10419人，其中古城景区接待游客8475人，“同比下滑幅度大概为15%。”蔡龙表示。
对这样的“成绩”，颜长文和蔡龙都表示“宽慰”。“当时我们真的是捏了一把汗，不过从4月29日的情况来看，总体还比较好，30日的情况要好得多。”颜长文说，“今年全国旅游业的形势普遍不好，张家界、武陵源等国内其它景区游客接待量都有大幅下滑，和其它景区相比，我们还是感到一些安慰。”
蔡龙介绍，从4月10日实施门票制以来，来凤凰的散客人数下滑约30%，但他并不感到忧虑，“有一个好的苗头，从首日的游客数据来看，散客买票人数超过了团队，大家买票的意识增强了，因为毕竟没有哪个景区可以一直免收门票。”
在采访中记者了解到，庞大的质疑声下，凤凰当地政府正在谋划一场“去商业化”的大戏，凤凰也确实在期待“涅槃”，那么，这是怎样的涅槃，又会将凤凰带向何方?商报记者将继续关注。
凤凰门票事件大事记
2008年
经凤凰县物价局核定，凤凰古城试行票价为148元。
2011年
经成本审核，湖南省物价局于2012年3月19日确定凤凰古城正式票价，从2012年4月1日起执行。
2012年
凤凰县整合县内原有18个乡村游景点，推出2条精品线路，“古城景区”和“南华山景区”成为一个产品。组建古城景区管理服务公司，统一售票，并在核心景区13个入口设置景区门票验票点。
2013年3月19日
凤凰县政府宣布，从今年4月10日起，游客进入凤凰古城由原来的景点验票改为进入景区验票，门票三天有效，常住游客可经售票处确认延长时间。
2013年4月10日
凤凰古城景区正式对进入景区的游客进行验票，票价148元。
对话
商报记者独家对话凤凰县委常委、副县长蔡龙：
游客到凤凰不是来数人头的
古城收门票，究竟在如何执行，又对当地旅游从业者带来多大影响，凤凰当地政府此举究竟出于何种目的?昨日，凤凰县委常委、副县长蔡龙接受商报记者独家专访时表示，游客到凤凰古城是来旅游的，不是来数人头的，人流量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后，供游客参观浏览的空间就更多了。
动态
门票照收
不强行验票更“人性化”
重庆商报：我们发现目前散客可自由进出，团队才查票，凤凰古城门票政策放松的消息已经到处都是，请介绍一下目前门票政策的执行情况。
蔡龙：门票肯定要“收”，只是管理上本身还存在漏洞，无法甄别游客和走亲访友的居民，强行验票可能会发生矛盾。因此我们现在的政策更“人性化”。小长假第一天，全县景区一共卖了10419张门票，其中散客超过了团队游客，说明游客从心理上也已经开始接受收门票了。
重庆商报：官方发布的数据中提到，“五一”小长假首日凤凰古城景区游客接待量同比下滑15%，是否在可接受范围?
蔡龙：比起去年国庆黄金周七天60多万人次涌入古城对景区景点带来的“负担”，“五一”同比下滑15%是可以接受的，可以说今年“五一”小长假首日的情况是近几年来比较理性的人流量了。游客到凤凰古城是来旅游的，不是来数人头的，人流量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后，供游客参观浏览的空间就更多了。15%的下滑比我们预期的要好一些，我们看到周边省市的景区，小长假首日下滑的幅度远不止15%。
影响
古城铺设监测点
商户营收约降15%
重庆商报：听说政府计划花两个月时间对古城商户进行跟踪监测，摸底近段时间的经营情况。请问这项措施是否已经启动?
蔡龙：这段时间我们正在对商户经营情况进行摸底，由地税部门和乡镇一起执行。根据反馈情况来看，和去年相比商户的营收有一些下降，下降幅度大概在15%。
重庆商报：有经营户反映说，政府正有意引导企业离开古城，劝解原住居民回到古城。那么，对经营户进行定点监测又是何原因?
蔡龙：4月10日收门票以来，部分经营户反映的情况并不属实，我们为了更客观真实地了解情况，才出台这样的监测措施。我们并不会强制经营户撤离古城，只是鼓励他们将部分经营门店移至正在规划建设中的购物中心，离古城不远。今后，古城的定位是“让文化回归”，对经营业态进行整合清理，以“限制目录”和“鼓励目录”的形式，保留客栈、酒吧等业态，限制餐馆、临街门店等数量。
营销
原打算4月到重庆推介
因门票事件耽误了
重庆商报：门票事件发酵20余天，对凤凰旅游影响最大的是哪些地方的客源?尤其是作为凤凰旅游的重要客源地之一的重庆，是否也受到一定影响?
蔡龙：本来打算以湘西州的名义，4月26日到重庆开推介会，结果被门票事件耽误了。去年全年，凤凰县共接待游客230万人，有六分之一的游客来自重庆。因此，重庆是我们重点营销推介的城市。此外，广东、湖北、河南、云南等地也是凤凰旅游的重要客源地，古城执行收费政策后，相应地受到一定影响。
记者手记
每个观点的背后，都有一个利益团体
一张小小的门票，将许多人绑在了一起，也将凤凰这个小小的县城，裂变成两种观点截然对立的群体。这让商报记者想起曾经读过的一本经济学著作里提及的一个观点——每个观点的背后，都代表着一个利益团体。
凤凰门票事件也不例外，旅游从业者以及庞大数量的游客“百分百反对”，普通居民“非常支持”。门票之争的背后，正是这两种庞大利益团体的博弈，这种博弈的特殊性在于，一方是商业利益，一方我们姑且可以称之为“生存利益”。
商业可以改变生存状况，商业同样可以影响到生存状况，关键在于是否过度商业化。这个纠结的矛盾，正在凤凰这个美丽的小城上演，并被无限放大。
通过门票这道“门槛”限制游客人数，这个举措在许多景区并不少见，此举的目的在于避免旅游业高速畸形发展带来泡沫和乱象。站在这个角度，凤凰当地政府的相关举措无可非议。矛盾的关键在于，当过度的商业化已经在凤凰根深蒂固时，如何平衡每种观点背后的利益团体。凤凰要走的路，无疑还很远。
重庆商报特派记者 谭亚 高亮 发自湖南凤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