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关于桂林人的个性研究似乎没有定论,莫衷一是,是坚韧,是平和,还是圆融?似乎都有,是也不是,不是也是。但我更偏向于前者。尽管桂林自古就是一座外来人汇集的城市,一是因为它独特的地理位置和战略要冲,二是它特有的让人艳慕的无与伦比的甲天下风光,两相结合成就了它的典型个性。
桂林位于边陲岭南瘴疠之地,是古代中原要犯、官员谪贬流放的要选之地,也是岭南的重要水路交通,如果选择湘漓水路南下,便是“桂楫轻舟下粤关,谁言岭外客行难”(明朝俞安期),不管是因履职来桂,还是下放来桂,或为目标地,或是途经,谁不为桂林的冠绝图景撩动心弦呢?韩愈“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杜甫“五岭皆炎热,宜人独桂林”,白居易“桂林无瘴气,柏署有清风”,文宗、诗圣和诗鬼都已经蠢蠢欲动、饯酒奉行亲友了。
因此中原文化顺流而下,往往是代表正能量的股股清流(或不得志、或为人太正),与桂林的山水相撞相吸,滋润并形成桂林摩崖碑林、教育书院等独特的文化盛况,从而泛开无尽的涟漪,千年肇始,绵绵不息,引领、启迪着桂籍的士人。如果说桂林相继涌现的高唱正气之歌者,又何偿不是中原南来巨匠身上迸涨的血气担纲,和桂林的铿山铁石,粹炼熔坚、沉熏化钢的成果呢?
著名漫画家丰子恺曾经说:
“桂林的奇特的山,给广西人一种奇特的性格,勇往直前,百折不挠,而且短刀直入,率直痛快。广西省政治办得好,有模范省之称,正是环境的影响,广西产武人,多军人,也是拔地而起的山的影响。”
他还真的说对了,桂林之山铿锵挺拔、突兀孤傲又独立安守,它静如脱兔,安静如邻家女孩;可是你要是触犯了它,一样针尖对锋芒,如脱缰烈马,难以制服。万马奔腾的桂林之奇山,似如群狼围攻犯我之敌,必然要玩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输赢和结果。
看看以下几位桂林人的风骨,真如关汉卿歌颂的铜豌豆。
广西状元头牌唐朝临桂赵观文:生于唐末的桂林赵观文,满腹经纶,抱负远大,进京赶考也是志在必得。但是他不知道腐败的官场既然渗透到科场,“功夫在诗外”,赂考打点“烟酒烟酒”的潜规则已是心知肚明、见怪不怪的常人之举了,坊间流传着“不必文章甲天下,只要文章中考官”的歪风斜气。谁知张榜公布得了第八名,气得要死,誓言哪个败坏科场要哪个不好收场。考官营私勾当,他直接投诉到唐昭宗,得到当朝皇帝的强大后盾,殿试重奏,亲自阅卷,钦定赵观文为状元第一,从而轰动长安城。
起先,唐昭宗对赵观文相当赏识,夸他“名实相符之士,艺文俱美之人”,但是赵观文生性刚直,后面还是不被重用,与黑暗阴险、阿谀奉承的官场格格不入,他坚持正义、捍卫公平、倡行德政,对视人民如草芥的行为总是横眉冷对,不甘合污同流,不做违心事,不谋不义财。别人的诡计总无法拉他下水,他因成为长安官场排挤的对象而托病辞官,归隐故里。
明朝广西官拜首辅宰相的全州蒋冕:
蒋冕为官向来秉公持正,广西解元的他年少就有宰相的气象,他从政于弘治、正德、嘉靖三朝,实为多事之秋,主昏政乱,民生多艰,矛盾升级。正德年间,作为首辅杨廷和的搭档,两人辅君行义总是相向而行,配合得天衣无缝,论谏耿介蒋之抗颜执诤胜于杨,实为侃侃大臣之体,其器识担纲于正德弊政多有补益,故史论其于正德朝“有匡弼功“。
嘉靖三年,蒋冕以当国首辅居人臣之极,江南受灾关头世宗谋划遣官织造江南,蒋极力反对,屡奏劝止,拒绝拟诏,世宗无奈而止。百姓终得以喘息,夸冕为百姓贴心父母官。嘉靖初年,位的蒋冕不吸取前任首辅杨廷和的前车之鉴,继续为“皇考之立”与明世宗据理力谏(明武宗暴死无后而立王长子),因明世宗不听劝告,不忍目睹、纵容所辅之君有违礼法,屡屡上书请假告归,这样的宰相不当也罢。蒋冕公而忘私,心在社稷,为了“正义”而弃官为民,这一浩然正气正如桂林的不老青山,峨横峻耸,千秋垂范。
清雍乾一品大儒临桂陈宏谋:
陈宏谋为政以德、忠君爱民、著述以效,是乾隆年间封疆大吏中最贤能之一,十八行省他在十二行省任过要职,八大总督他署理过一半,包括必须回避的两广总督,坊间传闻“六部少一部”,真不愧是乾隆倚重的“救火队长“,陈大人屡次向君主请求告归,乾隆都安抚挽留,以致命归半途,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陈宏谋庶民出身,一路秉公行事,也是敢说敢做敢怒的清廉官吏,熟稔官场自不必说
,能言会道,却不是一味地奉承拍马,他刚正不阿,既能坚持原则,又晓理大端、圆润通达。
陈宏谋秉执”不怕丢官,才能升官“的为政理念,尽忠履职、为民请命,展示出雄大的胆识和气度。在云南布政使任上,得知广西巡挺抚金鉷暗箱操作、虚报开荒田亩加大老百姓的税负,民声积怨。得知消息,他深恶痛绝,摸查实据,不管“官不问籍政“的回避制度,理直气壮地奏明问题危害,毫不留情地检举弹劾金鉷。尽管被错误地降级使用,他还是坚持不懈,连续6年过问追查家乡广西的腐败案,最终水落石出,民怨得昭,官冤得雪。
陈宏谋正是因为清正端方、廉洁奉公,官职也非平步青云,一生屡降屡升,日久人心,最终感动乾隆,破例署理两广总督。陈文恭的务实、正直和圆融,一直是中兴名臣曾国藩学习的匡政为民、振兴家门的楷模。桂林临桂横山陈氏宗祠座西朝东,他身上兼容了耿直率真、达观明柔的品性,朱惕庵助其立志,张廷玉识其才学,雍正赏其大器,是他儒生道路上桂林的人文滋养,是桂林山的刚直与水的容润的有机结合。
四不过三,桂林人是广西人的典型代表,这样的不屈不挠的热血风骨不胜枚举,如投湖自尽殉道儒宗的恭城梁济,和他的儿子梁漱溟;“北蔡南马”的民国第一校长、第一工学博士马君武;还有同样殉身民国的新桂系领袖,以“小诸葛“著称的白崇禧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