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新闻客户端 记者 沈晶晶 王佳 王逸群 陈久忍
安吉云上草原滑雪场，游客正在体验。唐锡成摄
车行安吉山川乡，再随索道向上攀援，海拔1168米的雪岭峰跃入视野——绿水青山之间，竟有一片南方少见的“冰天雪地”。
上坡、速降、滑行、跳跃、过弯……云上草原景区滑雪场内，有人步履轻盈，有人蹒跚学步，五彩服装映衬皑皑白雪，交汇成一场运动热潮。近期，随着寒假到来、春节将至、冬奥临近，景区迎来客流小高峰，每日进场游客近2000人。
游客在安吉山川乡云上草原景区体验滑雪。夏鹏飞 摄
这，只是浙江冰雪新时尚的一角。近年来，在北京冬奥会契机和“北冰南展西扩东进”战略推动下，高山滑雪、短道速滑、花样滑冰等运动走进大众视野。来自省体育局的数据显示，目前全省已有滑雪场17家，其中室内5座、室外12座。此外，杭宁温等城市，有近10座冰场。
眼下，从安吉到临安，从绍兴到台州，一批景区深挖“冷资源”的“热效应”，冬季旅游正变为山区发展新密码，一批制造企业闻声而动，聚焦冰雪装备和器械，发展多元产品，探寻转型路径。冰雪之间，有消费活力，更有产业前景。
消费新流量
周末，虽是雨天，17岁的上海高中生蔡首禹兴致不减。做好核酸检测，他就赶赴位于绍兴柯桥区柯岩街道的乔波冰雪世界。
绍兴乔波冰雪世界，不少学生趁假期训练。乔波冰雪世界供图
“今天滑一场，过个夜，明天再滑一场。”蔡首禹说，四年前接触这项运动后，他每月都会到乔波，感受从雪道飞驰而下、风声呼啸而过的畅快。
在他附近，几名教练正指导初学者脚踏雪板，画出“S”弯。游客服务中心门口，停着来自上海、杭州、宁波等地车辆。
相比室内场馆的热闹，室外滑雪场稍显冷清。因为不期而至的雨，杭州拱墅区居民李乐取消了“打卡”临安大明山万松岭滑雪场的计划，“冬季滑雪，开始是图新鲜，满足南方人的冰雪情结，现在成了必选亲子活动。”
李乐告诉记者，前些年，一家三口经常千里迢迢到东北滑雪，这几年，家门口的选择增多，近的有临安、桐庐、安吉等地雪场，稍远些能去宁海、武义、文成等地，“大部分是人工造雪，但环境和雪质不输北方。”
如安吉云上草原滑雪场，有两条练习道和初、中、高级滑雪道各一条，面积足有20万平方米，2020年一开业便成新晋“网红”。2010年开业的大明山滑雪场，各项设施也不断升级，目前占地7万多平方米，可同时容纳6000余人。
临安大明山滑雪场。图片由大明山风景旅游有限公司提供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除了乔波、大明山等老牌雪场，及云上草原、桐庐生仙里、文成绿水尖等后起之秀，眼下，不少县区的目光，纷纷投向冰雪运动场馆项目。像龙游和衢江携手筹建的六春湖景区，计划总投资25亿元，其中就包括占地13.35公顷的滑雪公园。
在降雪不丰的南方建雪场，投资不是小数，客商为何乐此不疲？各地提供的数据，或许可以解答。
“疫情影响下，越来越多家庭青睐周边游，加上冬奥季临近，大家对冰雪运动热情爆发，有不少学生和年轻人来体验。”杭州大明山风景旅游有限公司董事长徐新介绍，滑雪场门市价平日1小时 150元，周末1小时 220元，套票三四百元，价格较其他运动项目偏高，但游客量每年成倍增加，开业第一年仅2万多人次，第二年迅速增长至4万人次，如今年均客流量15万人次，1月至3月的雪季，总营收可达5000万元左右。
全年皆可营业的室内冰雪运动场馆，吸引普通爱好者之余，十分看中体育培训、冰雪赛事效益。
“我们的价格更加‘亲民’，4小时均价200多元。”乔波冰雪世界雪场经理陈志告诉记者，为响应“三亿人上冰雪”号召，他们陆续推出“全民冰雪公开课”“青少年滑雪夏令营”“快乐暑期冰雪作业”等活动，仅浙光小学钱东校区、柯岩中心小学等，每年有1000多名学生在此开展特色课程，2021年雪场销售额3000多万元。
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报告显示，截至2021年10月，全国冰雪运动参与人数达3.46亿人。浙江上冰雪人数已超130万人次，呈现年均10%左右增幅，冰雪运动产业年产值增速更突破20%。
安吉云上草原滑雪场，吸引长三角地区游客“打卡”。唐锡成摄
产值增幅远高于人数增幅，意味着人均消费能力不断升级，也与长三角地区经济发展水平息息相关。“为什么浙江那么多冰雪运动场所，几乎各个能盈利？因为上海、江苏、安徽等周边省市尚未开放大型雪场，我们吸引的是整个长三角，乃至福建、江西等地客源。”云上草原景区运营副总蓝祖星说，冬天本是山地运动、观光淡季，悬崖、草地等户外空间大多半开放，滑雪场在维持人气方面功不可没，收益已占景区总体营收80%以上。
火热的冰雪业态，让“淡季不淡”，拉动新型运动消费，也在“解锁”发展新密码。
文旅新赛道
观察全省各地涌现的冰雪运动场地，不难发现大多室外雪场地处山区。
“七山一水两分田”的地形，曾是浙江经济发展的劣势，却也是铺冰造雪的先天优势。“建滑雪场，尤其要因地制宜，要充分考量地势、水源、气候等条件。”这些年，亲眼见证冰雪场馆建设热潮，徐新深有感触，“大大小小上百家景区来看过滑雪项目，有的地方投资上千万元，最终因为‘水土不服’而失败收场。”
安吉山川乡云上草原景区。夏鹏飞 摄
海拔1200多米的大明山万松岭，几乎是每年浙江最早看到雪的地方。相距不远，海拔1168米的山川乡雪岭峰，年最低气温达零下10℃，雪期从12月延续至次年3月，降雪厚度最高达50公分。当温度低于零度时，造雪机就能用高压让水雾化，并在自然条件下结晶成雪。“一次人工造雪，水电费用10万元上下，最长可保证一个月正常运营。”蓝祖星介绍。
据悉，2021年云上草原景区营收3.2亿元，助力山川乡年税收从500余万元增至6000多万元，发展能级一跃提升。“这是‘小蛋糕’，更大的效益在场外。”山川省级旅游度假区管委会总工程师胡亮说，多年来乡里主打“全域美丽、全季旅游”品牌，创成国家4A级景区，业态却以农家乐、民宿为主，呈零星分布状态。云上草原冰雪运动项目，补齐了“春赏花、夏避暑、秋登山、冬滑雪”旅游格局的最后一环，景区流量还带动社会资本和村民入驻热情，文旅产业发展出现“众星拱月”之势。
如今的山川，不仅有以云上草原为主的山地运动业态、以金钱松公园为主的户外休闲业态、以浪漫山川国际营地为主的素质教育业态、以云朵农场为主的农事体验业态，更借助“景区+村庄+村民”模式，实现2021年村均集体经营性收入250万元。
临安大明山滑雪场，举行冬季营地活动。图片由大明山风景旅游有限公司提供
“冰天雪地也是金山银山”，这样的变化也在大明山发生。“其他山区民宿做避暑经济，我们打冰雪旅游牌。”雪场索道站旁，小明家民宿主满脸笑容，2016年底开业以来，生意一直红火，冬季周末房价每晚近千元，20间客房供不应求。
索道站台向下，曾靠种植山核桃和挖矿为生的白果村里，挂出百余张“农家乐”“餐饮”招牌，推出冬日会、暖锅宴等活动，走出一二三产融合发展之路。据悉，通过冰雪项目，大明山山上经济拉动山下经济比例达1:1，年均创收5000多万元。
但眼下，浙江冰场、雪场遍地开花。从中脱颖而出，既靠自身实力，也离不开周边配套和业态辅助。
“山上山下相得益彰，整片区域才能实现可持续发展。”临安区文旅局相关负责人说，为迎接冬奥，今年大明山推出驭雪营、亲子时刻等活动。前不久，占地约7.5万平方米的游客中心对外开放，除了咖啡、文创店，未来还要打造VR滑雪体验区。
温泉加冰雪的新组合，也为文旅产业发展注入活力。与大明山相邻的湍口镇，随着众安氡温泉项目一期、二期建成开放，当地专门筹划了“滑雪+民宿+美食+温泉”旅游线路，酒店入住率大大提升。
串联景区，提升产业竞争力和生命力，这也是柯桥的盘算。去年，乔波冰雪世界和东方山水乐园、浙江国际赛车场等20多家单位“成团”，一个“酷玩联盟”组合“出道”，实现客源市场、信息服务、宣传营销等互通有无。
目前，联盟已发布运动酷玩、文化酷玩、乡村酷玩3条主题游线，以及尖叫之旅、冲上云霄、冰雪奇缘、速度激情等十大酷玩产品。“通过抱团发展、线路规划，我们提供了丰富选择、多种优惠。原先滑完雪就走的外地游客，留下过夜的几率大大提升。”鉴湖旅游度假区旅游与发展管理中心主任陈建锋说。
绍兴柯桥区柯岩街道鉴湖江畔3。照片由柯桥区委宣传部提供
他们的目标，正是变半日游为一日游、深度游，进而带动景区、酒店、餐饮业态全面发展。
制造新势力
冰雪赋能的，远不止运动消费和文旅产业，还有浙江制造。
在云上草原，记者遇到了刚从高级雪道下来的顾明。这位滑雪“发烧友”，头戴雪帽和运动相机，脚下的单板14年间已换了数十块，“最早买平价产品，技术提升、变更雪道后对装备要求更高，雪板随之升级，基本5000元起步。”
一块薄薄的雪板，折射出制造产业的巨大潜力。“你想不到，一家滑雪场需要多少配套，运动装备有雪鞋、雪板、雪杖，服饰有雪帽、雪镜、雪鞋，雪道和嬉雪乐园需要雪毯、雪圈、雪地车等设施，还要配备造雪机、压雪机等大型设备。”蓝祖星说，目前，国产设施、设备选择有限，大多从德国、瑞士等地进口。
确实，中国冰雪经济起步晚、家底薄，制造技术和研发能力一度存在差距。但眼下，伴随冰雪运动热潮来临，不少制造基础较好的浙江县区，正抓住“风口”，优化产品结构，谋求创新发展。
元创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生产的橡胶履带。图片由该公司提供。
走进位于三门的元创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生产车间内，原料经过流水线上的自动硫化机和钢丝缠绕线，45分钟后，一条橡胶履带成型下模。“这是我们反复试验、专为冬奥会配套的产品，保障雪地车时速达到100公里。”公司常务副总经理郑啸说，2020年他们接到这一特殊订单，虽然数量不大，但极大提升了企业美誉度。如今，这家曾以生产农用机械车、工程车履带为主的老牌橡胶企业，正发力智能制造和高技术产品，订单年均增长20%。
同在台州，地处椒江区的浙江夏翔运动用品有限公司，目光瞄准了冰球。据总经理尤丹阳介绍，他们生产的冰球门，从专业到家用，从可折叠到可拆卸，有70多种款式，以前主销欧美，近年来借冬奥契机，开拓国内市场，2021年共位国内近百家场馆提供冰上运动装备，销售额创历史新高，是2019年的3倍。
浙江夏翔运动用品有限公司生产的冰球门。夏翔公司供图
“台州乃至浙江，生产冰雪装备企业还不多。但冰雪制造潜力巨大，像较早发展冰雪产业的山东，总规模近40亿元，装备制造占半壁江山。”尤丹阳分析，台州模塑产业链完备，为企业研发运动产品创造了优良条件，接下来，除了冰球门、冰球围栏和制冰设备，他们还计划开发头盔、护具、冰球杆、滑雪杖等，进一步丰富产品门类。
冰雪场上，谁能吸引眼球，专业运动器材之外，服装无疑也是加分项。
“不同于专业爱好者，尝鲜的年轻人享受运动的同时，也关注能否拍出时尚照片，能否在社交网络赢得人气。”东进新材料有限公司贸易副总经理金世豪说，这一需求，正助推传统纺织企业创新，开辟户外功能性面料生产赛道。去年，东进公司滑雪类面料销售额达5000万元，较3年前翻了一番。其中一款面料，还被芬兰品牌ICEPEAK选中，首批25万米订单已完成生产。
冲锋衣生产重镇，三门县里，不少企业正推进冰雪运动服装研发。“我们的新品，耐寒能力达到零下20℃，已卖到东北、内蒙古等地。”三门蓝途户外用品有限公司负责人金丽君期待，冬奥会的举办，能进一步点燃全面冰雪运动热潮，为冲锋衣产业高质量发展推波助澜。
尽管路还长，但白色赛道上，浙江冰雪经济已乘“冬”风而起。
安吉山川乡雪岭峰雪景。唐锡成摄
【浙江新闻+】
以冬奥筹办为契机，中国冰雪运动得到迅速发展，截至2020年底，全国已有654块标准冰场和803个室内外各类滑雪场。
《“带动三亿人参与冰雪运动”统计调查报告》显示，2015年北京申冬奥成功以来，截至2021年10月，全国冰雪运动参与人数达到3.46亿人，冰雪运动的参与率为24.56%。其中，18岁及以上居民参与冰雪运动人数为3亿人，参与率为26.95%；18岁以下居民冰雪运动参与人数为0.46亿，参与率为15.62%。北方和南方地区冰雪运动的参与人数分别为1.86亿人、1.61亿人。
北京冬奥组委发布的《可持续·向未来——北京冬奥会可持续发展报告(赛前)》显示，2020至2021年雪季，中国冰雪休闲旅游人数达到2.3亿人次，冰雪休闲旅游收入超过3900亿元。随着冰雪旅游产业的发展，国内还出现了大批融合运动、度假、商业、休闲娱乐等业态的冰雪特色小镇，正从冰雪旅游体验阶段进入冰雪旅游刚性生活需求阶段。
他山之石——
北京
作为冬奥会主办地，北京正在打造全球冰雪运动消费目的地，依托国家高山滑雪中心、国家雪车雪橇中心、冰丝带速滑馆等冬奥场馆和各类冰雪运动设施，巩固冰雪运动发展成果。同时，北京加强体育与文化娱乐、旅游休闲、购物观光等业态融合，打造一批国家级、市级体育旅游示范项目和精品线路，并协同京张体育文化旅游带建设，推动冰雪、户外运动休闲等场景营造。2021年11月，北京推出了22条冰雪旅游精品线路，包括“百年奥运梦”“玩冰嬉雪”“冰火交融”“休闲赏冬”四大板块，融合滑雪、登山、徒步、自驾、美食、网红打卡地等多种元素，升级市民游客的冰雪消费体验。
黑龙江
黑龙江是冰雪大省，从1953年的首届全国冰上运动会，到中国冬季项目首个世界冠军，再到冬奥会赛场上的首枚金牌……中国冰雪运动历史上的许多“第一”都与它息息相关。从2016年起，黑龙江将每年的12月20日设为全民冰雪活动日，以期让老百姓重新认识冰雪资源的宝贵价值，自觉参与到冰雪活动中来，进一步提升冰雪产业的影响力和吸引力。此外，当地还践行“旅游＋”理念，除了开展冰雪绘画展、冰上杂技演出、冰雕雪雕比赛等冰雪娱乐活动，还推出了“滑雪+温泉”“滑雪+民俗”“滑雪+美食”等产品，促进冰雪文化、冰雪体育、冰雪教育等产业升级。到黑龙江“找冷”，成为不少人冬季的出游选择。
山东
近年来，山东大力推动冰雪运动发展，形成了冬夏两季各具特色、冰上雪上全面开花的格局。截至2020年底，山东共有各类滑雪滑冰场地75座，面积达353.14万平方米。此外，山东冰雪运动相关企业数量位居前列，占全国总量10%以上，形成了以威海为中心的冰雪运动器材装备制造集聚区、以济宁为中心的冰雪运动服饰集聚区和以德州为中心的冰雪运动仿真模拟制造业集聚区。如冰雪运动器材装备制造行业，企业生产品类众多，涉及造雪制冰设备、冰雪运动器材装备、冰雪运动服饰、滑雪模拟机、仿真冰板以及雪地摩托车、雪地自行车等，总产值超过20亿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