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繁华半世僧,前半生的他是李叔同,后半世的他是弘一法师 弘一法师李叔同的传奇:从人间才子到佛门高僧

翻开中国的近现代史,会看到一个才子佳人辈出的时代。像钱钟书、老舍、蔡元培、徐志摩、徐悲鸿、戴望舒、张爱玲和林徽因等等,而其中最特殊的一位要属那位遗世独立的李叔同先生。他的遗世独立不是我说的,是丰子恺、吴梦非和刘质平这三位李叔同的弟子们告诉我的。可以说李叔同先生是继苏轼之后的近现代最全能的大才子,是“二十文章惊海内”的大师。集诗词、书画、篆刻、音乐、喜剧、文学于一身的才子,是在教育、哲学、法学和环境与动植物保护方面都有重要贡献的一代大师。

半生繁华半世僧,前半生的他是李叔同,后半世的他是弘一法师

说到李叔同先生,就要从他的那首《送别》说起,“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故事是这样的,那年冬天的上海,大雪纷飞,当时的天涯五友之一的许幻园扣响了李叔同的家门喊出李叔同和雪子小姐说:“叔同兄,我家破产了要离开此地,咱们后会有期。”说罢,连家门也没进就挥泪告别了。李叔同看着昔日好友远去的身影,在雪里默默地站了许久,才回屋叫雪子小姐弹琴,他在琴声中含泪写下这首传世名作。这首《送别》不仅是对朋友的送别,还有对世事难料、悲欣交集的感慨。就是这样一个兼具深情与才华的人,才会走过他那不平凡的六十二年人世年华。而这短短的六十二年,李叔同却比他人多活出了几个世纪的长度。

半生繁华半世僧,前半生的他是李叔同,后半世的他是弘一法师

李叔同的一生,活出了别人的好几辈子。他的前半生是繁华俗世的翩翩公子,在那个世界里他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风流才子,那个时候,他叫李叔同。他的后半生则是参佛诵经的佛家弟子,在那个世界里他是慈悲为怀的得道高僧,那个时候,他叫弘一法师。

  • 生于尘世的李叔同

1880年,李叔同出生于天津巨富的第一大名门——李家,在这个钟鸣鼎食之家,李叔同早早就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学习天赋。6岁时的李叔同就通读国学经典,致学书法画作。少年时就以诗词歌赋名噪津门。当然,这种名门望族里也有好多信佛的人,以至于他小小年纪就跟着大娘和长嫂读了《大悲咒》等佛经,这也为他后来参佛修道打下了基础。

半生繁华半世僧,前半生的他是李叔同,后半世的他是弘一法师


自古才子多风流,李叔同亦是如此。一次花间酒集的消遣,他对晚清第一名伶杨翠喜一见倾心。两人顾盼流转,度过了一段你侬我侬的美好时光,却因为对方是妓女的缘故,被家里人阻止了交往,一段青涩美好的恋爱从此烟消云散。李叔同的痴情化作了一片惆怅,让年少的他逐渐意识到这人世间的凄冷。


18岁时,家人为他做媒,迎娶了与之门当户对的一家茶商的女儿俞蓉儿为妻,但两人毫无爱情的火花。怎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苦闷的李叔同便开始致力于自己所钟爱的艺术。恰逢国家遭难,年轻气盛的李叔同参加了维新变法,希望将自己的才华用于救国存亡的民族大义。但随着变法失败,他们只好逃离京津之地,举家迁往上海。这一年,他创作了一首当时红遍全国的歌《祖国歌》:

  上下数千年,一脉延,文明莫与肩。

  纵横数千里,膏腴地,独享天然利。

  国是世界最古国,民是亚洲大国民。

  呜呼,大国民! 呜呼,唯我大国民!

  幸生珍世界,琳琅十倍增身价。

  我将骑狮越昆仑,驾鹤飞渡太平洋。

  谁与我仗剑挥刀? 呜呼,大国民,谁与我鼓吹庆升平!

面对上海的灯红酒绿,正愁无处发泄的李叔同就开始纵情于烟花柳巷,极具纨绔之风。那段时间的李叔同整日纵情声色,可以说凡尘俗世里的那些荒唐、绚烂、腐败让他尝了个遍。他还学习了京剧并登台表演,从老生唱到武生,唱罢悲欢离合。后来他组织表演《茶花女》,成为中国话剧的开端。他将《诗经》等古文填词在西洋音乐里,成为广为流传的歌曲,与当地的歌郎、名妓交往甚密,这也让他了解了社会另一层面的人生百态。


而就在这样的沉沦中,他的母亲突然离世,在庄严肃穆的灵堂前,他省掉一切繁文缛节,竟然在众位嘉宾面前弹奏一首钢琴曲——《梦》以表哀痛,这样的行为在别人来说有些荒唐,但要知道这是那位注定就不平凡的李叔同先生,一切也就显得不那么诧异了。


母亲的离开,让他重新思考了人生。同时,正值家国破败之际,之后的他再没有去过那风花雪月的场所,而是决心模仿西方文艺复兴的历史,希望用艺术唤醒国民的志气,他远赴日本,考进了东京美术学院,将满腔的热血渗透到笔墨丹青之中。他精通西洋乐器,书画造诣又颇深,这引起了日本学术界的关注,名动东京。其中一位叫福基雪子的日本女人被他的才情深深吸引而开始追求他。最后,两人在日本成婚,而完成学业归国的时候,福基雪子也一同随他回到了中国。他留存后世的唯一人体作品《出浴》,就是画的这位日本妻子。


1911年,回国后的李叔同投身教育事业,并在上海任《太平洋报》主编。浮华几十载,他对人生有了新的认识,希望通过自己引导更多的人成才,他教导弟子们要和光同尘,既保留个性,又为世所容。他觉得用艺术之美才能改造国民、革除旧封建的糟粕,让我们这个社会、这个民族进步。后来的鲁迅先生就是受到李叔同的影响,成为最好的践行者之一。可以说教书那几年,是李叔同在凡世间最为充实的一段时光。


时间来到1919年,随着当时的社会动荡和中国土地上列强带来的战乱频繁,心怀慈悲的李叔同不忍再目睹世人的疾苦和国家动乱的残忍局面。他决心出家为僧,度化这世间的一切苦恶。此举一出,惊动世人。面对无数的争议和家人的阻拦,他只是低头诵经,一座庙门,却隔断了他的凡心。从此世间再无李叔同,而是多了一位得道的高僧——弘一法师。

  • 遁入空门的弘一法师

剃度之后,他芒鞋布衲,苦修律宗,斩断了所有从前有过的金钱与名利。就像他说的那样,我们与生俱来,除了赤裸着的身子,别无长物。当然,也有人说他抛弃妻子绝情至极,正如那个让多少凡夫俗子动情的桥段,他的妻子——福基雪子最后一次来见他。雪子泪眼朦胧:“叔同~”,李叔同只回道:“请叫我弘一”。雪子悲痛不已,失控地责问:“那么弘一法师,请告诉我什么是爱?”弘一法师说:“爱就是慈悲。”妻子接着追问:”你慈悲对世人,为何独独伤我?”弘一法师背身立于一叶渐远的扁舟上,沉默无言。他经常外出云游,去全国各地教化说法,但人们见到的他,从来都是粗布大褂,一副朴素祥和的面容。


伴随一盏青灯,弘一法师编绘出《护生画集》,劝人们从善、戒杀、爱惜生命。有一件小事让我一直铭记于心,就是一次他的徒弟丰子恺寄给他一沓宣纸请他写佛号,写罢,他回信问多出的宣纸如何处理。这种小事在我们常人那里毫无意义,只是几张纸而已。但弘一法师却会在意这些问题,足见其为人的认真态度,这也很好地教育了弟子。再后来,日本侵略时,他没有独善其身,而是集众演讲,尽一己之力,渡劫众生。二十多年的严格修行,弘一法师终成为律宗十一世祖,与虚云法师、印光法师、太虚法师并称民国四大高僧。


1938年,厦门沦陷,弘一法师在厦门却不避烽火,一心殉职。日本的司令慕名来访,希望请他去日本享国师待遇。弘一法师回道:“出家人宠辱俱忘,敝国虽穷,爱之弥笃!尤不愿再板荡时离去,纵以身殉,在所不惜!”为僧24年,他凭一己之力,点滴改变了佛门在世人心中的形象。


1942年10月13日晚,泉州古寺哀钟声久久不绝,弘一法师走完了他不寻常的一生。历经世事沧桑后,终究一笑红尘,值此一别,人间再无李叔同。圆寂之前,他留下只有四个字的绝笔:悲欣交集。寥寥四字,却有着无穷玄机,既是对自己的一生总结,也是告诉世人,人生在世,不过悲与欣两种状态,但无论如何,要活的通透,简单点就是,作为人就做个真实的好人。就像李叔同这样,少年时做公子,就做个翩翩公子;中年时做名士,就做个风流名士;做话剧,就开创中国话剧的先河;学油画,就做个中国油画笔祖;学钢琴,就做中国现代音乐的启蒙者;当老师,就做个教育家;当和尚,就做个高僧。我想,之所以如此成就,就在于两个字“认真”,纵观李叔同的一生,他对待每一件事都有的态度就是认真,这也是我们后辈应该践行的真理。



他是李叔同,也是弘一法师

前半生风花雪月,历经浮华,以一己之力推动中国文化和艺术的发展,是举世瞩目的天才;后半生尝尽人间疾苦,笃志苦修,成为德高望重的一代高僧。人生几何,他的一生却别样厚重。我想,后来,艺术已经不足以安放他的心灵,所以,他选择了宗教。众生皆苦,生老病死,爱憎会,恨别离。求不得,放不下。而佛,便是舍弃个人的爱恨,普度众生的痛苦。

李叔同从富家子弟到弘一法师,人生一场戏,两幕登台,僧俗二界皆淋漓演绎,世间稀有。他是一个传奇,就连张爱玲都这样说:“我从来不是高傲的人,至少在弘一法师寺院外面,我是如此谦卑。”对我来说,非常有幸两年前的某一天读了《弘一法师传》,可能那一天对大家来说是极为寻常的一天,于我而言,却意外地窥到了一点人生之外的东西。我今天在头条上写这个文章不是为了去写点什么而写,是为了让很多还没有读过这本书的朋友去读一读这样的书,绝对受益匪浅。他的前半生绚烂至极,他的后半生平静至极,而他是将“绚烂之极终归于平淡”这句话演绎的最精彩的大师。

弘一法师说:“人做得剔透玲珑了,便是艺术。那时你可以舍生取义,你可以视死如归,你可以视金钱如粪土,你可以视富贵如浮云,你可以视色相如敝履。”不过,我想这太难了,那得需要一个人的心清净到怎样的底部才能达到这种境界,恐怕世俗里的人都达不到,至少我承认我自己就达不到,但是,我们可以试着无限趋近于这种境界,那就是人生的一种升华了吧!何以为人,第一点,就是不伪善,对人对事至情至性,纵使荒唐,也要磊落。我不奢望成为弘一法师那样的人,因为我只是一个凡人。但生于天地间,我选择做一个真实的站的立的人,笑傲江湖,亦正亦邪。正是认真且专注,邪是洒脱且随意,这样,才不枉这悲欣交集的人生。

弘一法师李叔同的传奇:从人间才子到佛门高僧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当朴树吟唱《送别》潸然落泪的时候,人们看见了一个天真朴实的灵魂,透过歌词,更是感受到了心内百转千回的无法言说的浓浓深情。

这首歌的作词者,便是弘一法师。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他曾有着对红尘深厚的爱,却在最璀璨的年华,剃度出家,抛妻弃子,送别世俗情怨。出家修行,是顿悟的智慧还是看破红尘后的荒凉?

1918年,39岁的李叔同出家了,他给好朋友夏丏尊留了四个字"勇猛精进",不得不说,这也是他自己一生精神的写照。

弘一法师李叔同的传奇:从人间才子到佛门高僧

人言书生多寡义,叔同才子自深情

1880年10月23日,正是民间传说中观音菩萨出生的日子。李叔同,就是在这一天出生的。他出生在一个富饶的家庭。听人说那一天,李家的门外有喜鹊衔着松纸条飞过,福瑞呈祥,以后每年10月23,他们家都要大举放生大礼。

可是李叔同是家里的庶出,5岁丧父,8岁以后接受母亲的命令拜师学艺,李叔同虽然并未经济上出现拮据,但世态炎凉无一不在他的心头留下烙印,促使他不断思索。

十五六岁的时候,李叔同就写出了这样的诗句:

人生犹如西山日,富贵终如草上霜。

李叔同深感人生如梦,就如草上的朝露,很快就消失在原野之上。

少年的李叔同喜欢跟母亲看戏,他常常在看完戏之后记住整折戏的戏文,回家后再给其他小朋友扮演戏中人。戏子不入流,母亲为避人口齿,不但自己不再看戏,也不让李叔同再去看戏了,甚至以死相逼,李叔同发誓从此不再踏入戏园半步。

弘一法师李叔同的传奇:从人间才子到佛门高僧

他的一生一共经历过三次感情,都是刻骨铭心的故事。李叔同的初恋名叫杨翠喜。那时候杨还是天津第一名伶,李叔同是在宣传杨翠喜新戏的报纸上看见她的。他英俊有才,深情贴心,她清澈美丽,亭亭玉立。李叔同给杨翠喜写了两首菩萨蛮,纸短情长,道不尽柔情蜜意。

其一: 燕支山上花如雪,燕支山下人如月;额发翠云铺,眉弯淡欲无。夕阳微雨后,叶底秋痕瘦;生怕小言愁,言愁不耐羞。

其二:晚风无力垂杨嫩,目光忘却游丝绿;酒醒月痕底, 江南杜宇啼。痴魂销一捻,愿化穿花蝶;帘外隔花荫,朝朝香梦沾。

年少时遇见的人总以为可以永远。可是现实难得如意,杨翠喜被逼离开,李叔同也结婚了,新婚后,他三天没有和新娘说话,第四天的时候,才开口问了一句:"你识字吗?"

李叔同在日本东京《茶花女》扮相(左)

1901年,李叔同入南洋公学,追随蔡元培先生学习新知识、新思想,参加社会活动。

1905年,李叔同的母亲病逝,李叔同携眷护送母亲的灵柩回到老家天津。在天津安顿好俞氏和两个幼子的生活之后,李叔同为了开阔自己的眼界,毅然东渡日本留学。在日本,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东京美术学院油画科,专攻西洋油画,同时在课余时间广泛涉猎文学、音乐、戏剧等等艺术门类。

"先生,你慈悲对世人,为何独独伤我?"

1910年,李叔同从东京美术学院学成回国。出家之前,李叔同曾经与一位日本女子交往,并与其结婚生子,度过了12年。

弘一法师出家前曾给她留了一封信,在信里,他写到:

做这样的决定,非我寡情薄义,为了那更永远、更艰难的佛道历程,我必须放下一切。我放下了你,也放下了在世间累积的声名与财富。这些都是过眼云烟,不值得留恋的。

在西天无极乐土,我们再相逢吧。

在佛前,我祈祷佛光加持你。望你珍重,念佛的洪名。

弘一法师书法

弘一法师书法

李叔同在灵隐寺出家之后,在一个雨天,他们在西湖边上相见。

"叔同——"

"请叫我弘一。"

"弘一法师,请告诉我,什么是爱?"

"爱,就是慈悲。"

"先生,你慈悲对世人,为何独独伤我?"

李叔同没有再回应,从此世间再无李叔同,只有弘一法师。

1918年在杭州出家,他与尘世再无任何情缘瓜葛。

弘一法师圆寂遗容

注定成为传奇

作诗、填词、书法、作画、篆刻、音乐、演戏,无一不精,造诣高深,他注定是要成为传奇的。

李叔同的弟子傅彬回忆他说:"先生体态,平静宁谧,慈和亲切,但望之却庄严可敬.....在他高尚的人格和深邃的艺术熏陶之下,全校四五百个学生,凡是有艺术天分的,他们的天才无不被充分发挥出来了。"

张爱玲说:"不要认为我是个高傲的人,我从来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师寺院围墙的外面,我是如此地谦卑。"

弘一法师的得意弟子丰子恺认为,人的生活可以分作三层:一是物质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灵魂生活。物质生活就是衣食,精神生活就是学术文艺,灵魂生活就是宗教。

谈起老师出家的缘由:他怎么由艺术升华到宗教呢?当时人都诧异,以为李先生受了什么刺激,忽然"遁入空门"了。我却能理解他的心,我认为他的出家是当然的。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

问余何适,廓尔忘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李叔同 临终偈语

1942年,佛门24载,63岁的弘一法师留下"悲欣交集"四字,去往了他心中的西天无极乐土。